第三章 雪静影疏
小说:
散华妆 作者:
颜无虞 更新时间:2020-09-20 15:03 字数:2308
山外,易安词引了一身风雪,进了一处红粉香楼。
在他进门之时,两边守着大门的壮汉身后忽然钻出来一位女子,见到易安词后也不说话,只上前伸手替他褪去了避风雪用的裘衣,而后上手挎着他的臂弯,领着他一路往里走去。
那女子梳着高髻,露着白嫩的脖颈;一身穿着也是极为清凉,衣如薄纱管着纤细的身子,浑然不似在过着冬。
而两边的门子似是看不见这两人,任由着那女子领着易安词走过门廊,穿过花楼,逐渐从眼前消失,他们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易安词对清凉女子也不推拒,任由着她在前面引路,也不问,也不看,就这样平淡着走了进去。
其实这红楼的大厅也是极大的,只不过此刻这里人群稀少,看着有些空旷,虽偶有觥筹交错,却无人问津,看起来冷漠至极。
那条长廊,昏暗,透着些冬日的冷肃。易安词虽不是第一次来,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气息发生了变化,变的更冷了。
这变化对他来说突兀的很,但又十分合乎常理。深冬,不是就该如此吗?长久的鸟语花香,看久了,也会觉得平常了;而当冷艳肃杀的飘雪将那满目繁花压的抬不起头来时,也才会让人的眼中再现出一抹惊艳来。
易安词就是这样的人,他从不让身上某一种长久的行为成为自己的习惯,那样对他来说,整个生活都没了意思。
不过除了那一件事,他已当成了习惯……
走廊的尽头是一处阁楼,虽然此刻并不是夜间,但阁楼上却早早的点了灯火,分置在门前两端。而在每一处灯火之下,都有一名女子,手中各持着熏香,伴着灯火,散的远远的。
“进来吧,外头怪冷的。”里面的人又说了一句,接着屋内便没了声响,只剩这灯火静静的亮着。
易安词没有客气,里头的人让做什么,他便做什么,这是规矩;而在那人声音落下后,紧接着的便是他推开门的吱呀声。
易安词走进屋里,不久便有两人走上前来,一人关了门,另一人替他看了座。
那是用的狐狸的皮毛,铺在檀香的木椅上,待易安词坐下后,又有人送来了新的炭盆,递了新茶,还有崭新的狐裘。
“如果没猜错,你顶着的这一身风雪,是从山里来的?”易安词坐下后,在他对面的珠帘内的女子又轻声问道。
那是一道以珍珠绣成的珠帘,借着烛火闪着些刺眼的光;易安词透过珠帘恍惚看见那之后似有一道床榻,上面半躺着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,周身白气氤氲,似云中仙雾;她的怀中有一只白色的猫,也同样半躺着,依偎在女人的胸口间,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的晃动两下。
易安词眼眸微微转动,续而轻轻一笑,像是无聊般地伸手捣鼓了几下炭盆,“她可是我的师妹,出现这样的事情,我怎能不先告知她呢好歹他们,也是有些缘分的。”
里面的人迟疑片刻后,冷冷说道:“你还真是不怕死。”
她的话引得易安词一阵大笑,然而这笑声却也丝毫无法掩饰内心的忧虑“怕,怎么会不怕?这世上,谁不怕死呢?”
然而里面的人,却丝毫不去在意他的心里是如何的,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:“她似乎就不怕。”
易安词端起手边的茶,还未送进口中,便又停了下来。是啊,这么些年了,她怕与不怕,自己真的知道吗?易安词眉眼微抬,看了看珠帘背后的人,但很快便又垂了下来。
他有些羞愧……
“听您这么一说,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。”很快,易安词便又换了心情,又笑了起来。
“你是真的不在乎啊……”珠帘后的人也是一阵叹气,“贱人!”
易安词似是不惧怕珠帘后的鄙夷与威严,“师妹与我,便如长公主与我。总不能因为做不了北煌的驸马而把那份情愫悄悄塞进师妹的心里,虽然她也是公主。”
“贱人也会有良心吗?”珠帘后传出一阵讥笑,而后又没了声音,屋子里安静的可怕。
但易安词也不敢轻易接话,这世上,总有些他害怕的人,他又不是无敌的。
然而无论有多害怕,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,总不能真就看着自己的师妹去送命。好几年前,她的姐姐已经因为自己送命;现在,他不能让她也步了后尘,大不了就是拿自己去抵好了。
可是这样的话,他又觉得对不起许多人。他目光暗淡了些,言语中夹杂着些许的无奈,“良心与爱心,总要有一个。”他意有所指,她了然于心。
许久,珠帘内的人轻叹一口气道,“那就别辜负了另一个人。她可是,一直在等你。”
“这话从您口中说出,总感觉有些失味。”易安词喝了一口茶,平平淡淡,没有什么味道:“您是那样冷漠的人。”
珠帘后的人轻抚着白猫靓丽的毛发,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,似是不关心这些。
“那或许是我曲解了。”易安词从那些话里听出来的意思让他很是不安,不忿。但令人可笑的是,他对于这种不安与不忿却安之若素。
也许是不在意的久了,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然没有了任何反抗;当她一言一行都那样简洁而直插人心的时候,他的本能就不再是自己的,而是跟随着女人而变化。
所以,他这是他唯一的习惯。
女人轻抚着白猫靓丽的毛发,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的声音依旧慵懒,“曲解与否不是问题本身所以你该做的,是去想法子解决问题。”
“你话说的是轻巧,可这件事并不好解决。”易安词眼神变的迷离,“虽然我也是问题的一部分,但症结却极难以根治!”
“那就去找到方法!”女人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些,带着些颤音。
易安词身旁的女人们在听到女人的高音后,也忽然都齐齐跪了下来;霎时间,这屋子里的任何声响都没了,静的可怕。
“别怪我没提醒你,这件事可是你自己揽下来的。”没过多久,女人又开口道:“你的承诺,应该不会也和你的习惯一样,从来都不会有第二次吧?”
女人话落后,易安词无奈的摇了摇头,同时在心里,他也开始为自己的愚蠢选择而后悔不迭,真就是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绝路。
无奈,却还不能发发牢骚,所以他现在能做的,就是把那茶碗里的茶喝干净,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捧起茶碗,将茶水一饮而尽,而后笑着道了谢,就打算离开了。
女人也没有回应他,只有她怀里的那只猫不耐烦的哼唧了两声,便不再看向易安词,一头埋进了女人宽大的袍子里去了。
没多久,珠帘外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关门声,和细致入耳的风雪呼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