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 佳酿伴星月

　　御膳房内闪起一处明火，伴着袅袅炊烟，光亮在黑夜中铺散开来。

　　一个满脸褶皱的宫人正在擦拭着瓶瓶罐罐，她约摸着花甲的年龄，花白的发髻韵着前半生的沧桑。

　　当南河沐进来时，只见那个宫人手中还捧着一个小瓷瓶，笑容满面地恭候着他。

　　她苍老的嗓音慢慢地推开，慈祥地看着他们。

　　“如今，这宫中大部分人都躲起来避灾，老身以为小王爷今晚不会再过来了呢！”

　　南河沐熟练地将围裙系在腰间，走到老宫人的跟前，帮她揉着泛酸的肩膀，体贴道：“嬷嬷，难为你还等我这么久，天凉了，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！”

　　老人笑着回过头，看着面容精致的温艾，再看看南河沐，和蔼道：“这位娘娘看上去几分面生，可是你带回来的小王妃？之前老身不曾在宫中见过这般惹人欢喜的容颜，真是好福气啊！”

　　温艾莞尔一笑，急忙地解释道：“嬷嬷，你误会了，我是前些日子刚进宫的辰妃。”

　　老宫人听到她的话，面色瞬间黯然下来，触摸着一股哀伤：“姑娘，老身看你年轻，姿色绝美，不该葬命于此，如今怎还留在这里，赶紧逃命去吧！帝君突然入狱，听他们说不久后南穆将军会杀入宫闱，与帝君有干系的人可能都会有所牵连，旁边的娘娘还有活命的可能，可是你必然活不成的。大家说你是妖媚红颜，帝君就是因为袒护你才遭此劫难，南国亦是由于你的出现才造成如今动荡的局面。”

　　炉火的光亮映在温艾那张胭脂淡扫的秀面上，眉角晕染成阴影，意境朦胧烟，几度雨中山水过桥畔，空失玉露，满眼娇媚。

　　她抿开唇瓣，微小的唇珠在贝齿樱红间缓慢地跳跃：“嬷嬷，您莫要劝我，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，这天地之间，我的容身之地小之又小，是帝君一心护我，将我带回宫中，此时若抛下他独自离去，我岂不是过于薄情！只是旁人都嫌我碍眼，嬷嬷为何偏这么劝我？”

　　老人沉闷地叹了一口气：“我听小王爷讲过之前发生在辰妃身上的事情，如花的年纪遭受灭门、被夫家休弃，好不容易成了娘娘，反而因为倾国容颜成为祸国妖女，众人唾弃，你没有错，只是这世间处处待你薄情，让你如此承受，也是个命苦的孩子，所以老身才劝你快离开这里。”

　　南河沐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，赶紧从老人手中抢过那个小瓷瓶，岔开话题：“嬷嬷，这瓶桃花酿我就先留下了，夜深了，你早些回去歇息吧！”

　　“这桃花酿，老身本就是等小王爷过来，留给你的。”

　　老人在他的催促下，又看了一眼温艾，无奈地离开了御膳房。

　　南河沐见嬷嬷出门后，慌忙来到温艾的身侧，知错道：“嫂嫂，我不是有意去打听你的身世的，更不是有意透露给嬷嬷的。”

　　温艾呆呆地看着老妇人渐远的身影，眼眶中韵着清泪，黑眸分外明亮。

　　——她心事愈埋愈深，向来不喜坚强的她，却慢慢地不喜于色、不怒于形、冷艳高傲，只不过是委屈积累多了，也成就了坚强的模样，忘记自己之前也是个邻家姑娘。

　　南河沐见她没有回应，再次试探道：“嫂嫂？你莫再生气了嘛？”

　　温艾痴痴地望着走远的嬷嬷，喃喃道：“没有生气，仅是直觉上感觉她也是可怜之人。”

　　“嫂嫂，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嬷嬷，她曾做过我的奶娘，听府上人说，在我小的时候，她只喂过一次奶，就被送到御膳房中。后来我经常因为犯错被罚禁食，就来偷吃东西，是嬷嬷一直优待我，她是宫中的老人了，因为酿酒香醇，就在御膳房待了几十载。”

　　温艾疑惑地问道：“那她没有亲人吗？”

　　“应该没有，我从来没有听过她提及入宫之前的事情，她在宫中待这么久，也未曾见她与宫外家人联系过。不过，嬷嬷性格敦厚、恪尽职守，从未与人发生口角，每宫都知道她亲手酿制的青梅酒，味道香醇、后劲苦涩，极为特别，受先帝喜欢，所以她也因此被留在宫中。”

　　温艾的凤眸下垂，睫毛散开浓淡相宜的倩影，道：“难怪她花甲的年龄还能继续留在宫中做事，也是辛苦了。青梅酒吗？本宫也想尝一下。”

　　南河沐将瓷瓶捧起，在温艾的耳边晃一下，只听到瓶中酒水发出哗哗的声音。

　　“今日，嫂嫂怕是喝不到青梅酒了，不过这桃花酿可不输青梅酒。”

　　南河沐看看闲坐在地上的蓝魅，她低头逗弄着一只蛐蛐，兴趣正浓，便吩咐道：“你，去给本王做盘下酒菜。”

　　蓝魅眉头一皱，抬头看着南河沐，用手指着自己，震惊道：“我？”

　　南河沐暴躁道：“你这个宫女是听不懂本王的意思吗？”

　　蓝魅收回目光，伸腰打了个哈欠，继续低下头玩起蛐蛐，懒散道：“王爷，不好意思，奴婢不会做菜，您要是怕吃了中毒，奴婢也担不起这责任，你还是找其他人去做吧！”

　　温艾在一旁笑笑，她知道蓝魅身为杀手，手握利刃，让其颠勺，太为难了。

　　于是温艾轻声地为她打圆场：“酒与星月相伴，其他皆是多余。”

　　南河沐边撸起袖子，边将腰上的围裙理正，瞟了一眼蓝魅，拎起菜刀，走到蓝魅的身后，用脚尖碰了碰她，吩咐道：“你这宫女蠢笨，过来看着本王怎么做，来帮本王打个下手。”